(三)柳宗元对“极限情景”的超越,可以理解为一次偶然的巧遇,因为,在此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差不多持续了有五年之久。如果没有这次巧遇,谁又能保证中国文学史上会有《始得西山宴游记》的出现呢?谁又能保证《永州八记》的存在呢?当然,我们还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宿命,倘若不是柳宗元不倦的寻找,倘若不是柳宗元在命运的安排下来到了永州,倘若不是西山真诚的袒露,谁又能保证这次伟大的邂逅呢?或者,我们还可以把这理解成自然的博大,正是它的精心安排,让一位身处苦难的人走到了这里,来了一场心灵深处的对话。自然,它为每一个苦难之人都安排了一个慰藉之所,使他能够超越有限的人生。在这里,不得不引用一段很长的文章来说明这一点,因为我没有更好的文字来表述了:太阳快要下山了,翻过山顶,下了山恐怕要到了。忽然,一步登上了山顶,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立刻惊呆了。一望无际的山峰,一层一层地铺开来伸出去。脚下的山峰几乎就立在群峰的中心,又稍稍高于四面八方的群峰,高到周围群峰的全景都一起看到了眼里。千山万岭起伏不定地交错着,像一片浪涛起伏的海洋。一个巨浪涌起来,一个巨浪平下去,澎湃追逐着一直追到不见边际的远方。刚刚走出峡谷的环抱,天从来没有这样高大,地从来没有这样广阔,心中的狭窄和闭锁突然打开了,精神飞进了不可思议的时空。……(作为)云南人,山不是没见过,但是云南的大山小山没有一处不葱茏,是不能直接看见大地的,不但有时在山里看不见山,就是到了山顶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千山万岭这样宽广无边的全景。在近处,山顶的土地上弯弯曲曲地伸展着一条跨过山顶的小路,远处的山峰就看不见还有道路存在的痕迹了。秦将白起北筑长城的大军也许走过这条路,公子扶苏被放逐时也许走过这条路,李闯王的农民军也许走过这条路,毛主席、刘志丹也许走过这条路,恐龙,猿人,世世代代的穷人富人,有名无名的芸芸众生也都走过这条路。但是,这又怎么样?有什么痕迹?天长地久,现在就看见了。多少千百亿万个夏天过去了,多少千百亿万个冬天过去了。群山也许变化大,也许变化小。但是,空间是天地,时间是千百亿万年。这里没有田地,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走兽,没有飞鸟,没有生命,没有人的文明,到处是完全没有覆盖的土地,到处是黄土自己的本色。天地之间的一切间隔和遮拦都扫空消失了,天地都袒开了自己本来的真相情专意深地互相对望着。这就是“皇天后土”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就是这种样子了!……太阳降得更低,湛蓝的天空蓝得更加深邃浓郁,低空是淡蓝淡红淡黄淡紫渐次融成的暮霭。山谷中的黑影慢慢从下面漫上来,布置成虚无深沉的底色烘托着突然把一切精粹都凝聚起来投射到群峰山顶上的金光,壮丽宏伟的海洋,满目都是黑影中辉煌耀眼的灿烂。
始得西山宴游记导学案
读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柳宗元的新的精神世界已经得到建立,生命意识又回归到了他的体内。“曾消散于宇宙之无边的生命意义重又聚拢起来,迷失于命运无常的生命意义重又聪慧起来,受困于人之残缺的生命意义终于看见路”。柳宗元初步实现了他对“极限情景”的超越。在有限的人生面前,他获得了一种“无限”的生活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