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2019-10-17不能说柳永生不逢时,比起同时代的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柳永没有卷入朋党权争的政治旋涡;比起后来的李清照、辛弃疾,他没有家破国亡的忧患。北宋前期,内忧外患还凸现,自上而下享乐风气弥漫,从皇帝到普通文人都以填词作曲为能事。柳永从福建老家风尘仆仆来到京都汴梁,本为科举功名,可面对歌舞升平的万般气象,颇有作词天赋的柳永也自然而然地卷进了这股潮流。勾栏瓦肆,吟和酬唱,频频出彩,柳永很快就名噪京师。“仁宗颇好其词,每对宴,必使侍从歌之再三”,皇帝犹且如此,那些乐工歌伎们更是趋之若骛,每得新曲,,必请柳永填词后再唱。
风光八面,如鱼得水,潮流簇拥着柳永,柳永又领导着潮流。之前的词多为小令,是文人士大夫花前樽间的消遣雅趣,而柳永把词从皇室豪宅的象牙塔一步步引向市井里巷,运用民间俗言俚语,委婉通俗,音调优美,开创了慢词这种新形式,使词由无病呻吟的涓涓细流,哗啦啦流淌起了平民百姓的厚重气息,尽管受到了不少文人士大夫的轻视,可还是出现了“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盛况。
得意忘形,乐极生悲,正当柳永在瓦肆歌馆忘情驰骋之时,科举失意的阴云陡然大雨浇头,年轻气盛的柳永哪肯接受这个无情的现实,于是挥笔写下了《鹤冲天》来纡解忧郁安慰自心: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字里行间无不透漏着书生幼稚的狂傲:本来我是要独占鳌头的,这么清明的时代竟把我这个宪材给漏忘掉了,虽然没有考中,可我这个才子词人,也是没有穿官袍的卿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我就只好把这身外浮名放下,去烟柳花巷与美酒靓女寻欢作伴。
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一向热中功名的柳永不过是意气用事、小资情调,可宋仁宗赵桢却较上了真儿。再次科考时,柳永虽榜上有名,,宋仁宗却皱起眉头,气冲冲地说:此人花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一句话断了柳永的前程。无奈的柳永只好打着“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招牌,专职写词谋生去了,这大概是我国最早的自由撰稿人。
宋仁宗也真没雅量,自己天天锦衣玉食美女如云,却不能容忍一个穷酸文人的几句牢骚话。这一下,使正在功名路上热情奔跑的柳永面前,骤然阻挡起了绝望的堤坝,那湍急的才情洪流便在市井坊间婉约词派旖旎迷人的千年风景,铸就了中国文学史上又一个里程碑。
填词作曲的盛风使柳永赶上了天时,京都瓦肆歌馆的繁华使柳永赶上了地利,惟有人和,虽然他的词作受到了大众的喜欢,可那毕竟是少数人专制多数人的时代,况且他惹恼的是皇帝老儿。
柳永始终在矛盾中挣扎。一方面他鄙视功名,流连于勾栏坊曲,追求个性的充分自由。同时又孜孜不倦地追求功名,希望及第登科,官至将相,像同时代的文人一样,以寻求到一个更好的生活载体。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隐于山者多是把隐居作为待机而沽的出山条件,而隐于市者多是大彻大悟、放浪形骸。柳永既没有小隐闲云野鹤的耐心等待,虽沉潦于市,他也没有大隐的看破红尘。而在在这矛盾的背后就是他对人生的执着和对生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