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无比清冷的十月,我又看见我曾无比熟悉的,我家书房的天窗外的那块铅灰色天空,飘零的云朵,流泻的星辰,还有沉沉的黑夜。我想起我十五岁守着它们走过来的路途,如此颠簸。我知道我今天的妥协是建立在那些疼痛之上的,这是两种不同形式的勇敢,青春期特有的不安:前者决定不顾一切地去不顾一切,后者决定不顾一切地去顾及一切。我终有今天。当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忽然抬起头,感到头发被风吹乱并深深地掩埋了我的眼睛,单薄的衣服丝丝透着寒冷,笑容开始悲凉并且含蓄……我站在了一个预知的终点和另一个不预知的起点上。疲惫的长跑永无终止,我们都是荆棘鸟,一生只停下来一次,那是死亡的时刻。
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晚上,晚春时节的夜晚里渐渐弥散开来的暗蓝色天光会随着很旧很旧的风迅速变浓。我在灯光煞白的教室里看书和做题,抬起头来眼睛会因为疲劳而出现幻影,那种一条一条的刺痛的影象,然后埋下头继续做,心里面什么也没有。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我记得刚进高中时,一个又高又漂亮的女孩儿对我说,被窝是青春的坟墓,随后是她放肆的笑声。这句话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脑海里一直没有忘记。
我收拾好东西回家,安静地生活着,安静到有风的下午,我站在运动场的看台上眺望黑色栏杆之外的郊区,瘦而好动的男孩,小饭店写着错别字的招牌,垃圾车轰轰得碾过去。常常一直站到天色渐晚,天空中出现绝美的云霞,我才离去。风却一直留在那里,厮守着有时候我疼痛的记忆惊惶挤出的一滴眼泪,花朵一样摇曳着。
有本书上说,寂寞就是你有话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听,有人听的时候你无话可说。
XX年,在冬至的时候我在无尽惶惑之中进高一,文科。
许许多多的文科生,非常勤奋向,让我看着都感到害怕。
我一无所有了。当我开始决定好好地找饭吃,我就放弃了所有的追逐。牺牲了很多自由去换取另一个自由,最终得不偿失的后果让我不堪一击,我既写不出让老师们可以不吝啬分数给予的高考八股,又写不出我期待的表达柔软而精致的文字,最终庸庸碌碌淡淡然然悲悲戚戚地被遗忘,我看着它们,心疼如刀割,泪水久落不下。
站在还有两天就满十六岁的无名悲哀上,我感到我涂抹着悲剧色彩的生命被阴影吞噬,就像一部分少年,惶惑,并一再怀疑。
我开始现实。
我看着高三部那些高三的孩子因为不用穿校服而显得明媚张扬的样子,人人都是一张寂寞的脸。我觉得说出'我高三了'这话一定非常骄傲,但我还没有。我虽然已经安静地去一道一道地解数学题,听课时记笔记,下晚自习后伴着常常没有月亮的夜色轻轻回家。冲澡,上床,继续看书。听吵吵闹闹的电音,然后入睡。生活得那样单纯,近乎局促刻板的平实具体。听着楼下有女生拨吉他的声音我可以突然觉得难过,那把音色响亮的吉他躺在柜子里,清晰的记得换和弦时左手和指板摩擦而生的极似哭泣的声音,像是一种控诉。妈妈说要努力啊……我用很温和的声音回答嗯我会的妈妈你放心。但是抬起头被穿堂而过的疾风刺倒,并看见我的青春这条路的尽头有黑色的洪流提前汹涌而来,时光拉着我在这头迅速奔跑。这条路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我非常地难过。
我刚刚能够心如止水,死寂。我不能像韩寒那样桀骜地写东西,用漂亮的措辞非常优美地把中国教育剐得体无完肤痛快淋漓。我从小就只会写'李白的诗歌表达了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我看着这些空洞无边的东西已经非常平静了。我的青春已经不再单薄,它已经厚重地踩过我抽身离开,剩下我紧紧拥抱着疼痛的理想。于是我宁愿只关心我的兜里还有多少钱可以去买一本萌芽,或者手机里还有多少话费,可以支撑我打多长时间。
因为我们都如此轻易地走到了别人的光环和阴影的笼罩下,愚蠢地聒噪,还坚信这是自己的优点和价值所在。而我淡然地坚持以苍白的语言尽我所能刻画出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敌对,以及内心深处库存已久的冷漠与希望,决绝与妥协。真实真实再真实。青春,我可爱的青春。
我总是重复不断地提到十五岁那年的离别。那是我心中完美的一道烙印,时时灼痛。
我记得以前的日子。蜷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天一天地看云,且听风吟。耳朵里塞着电音,或者你爱我我爱你的情歌,放学之后压马路,十分钟可以回家的路途我要走半个小时。那些昏黄的日日夜夜,我走在日落的坡道上,与年轻的幻想相遇,询问快速流逝的光阴,心里无比平静地蔓延出忧伤,开满学校后面的山冈。荒芜的风把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