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言“不争的事实”,却也有可争之处。关于为什么出现这一“不争的事实”,我以为,舞蹈,确切地说是“官样舞蹈”及其表演渐渐失去了老百姓的支持——一个舞蹈和一个舞蹈家的成名赖以官方的认可或重视;舞蹈的推广要在官方认可或组织的模式下进行,一个模子套出来的教学、考试、表演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发乎情的性情之舞只会被看做上不了台面的乱舞,顶多被看做是类似崔健“快让我在雪地上撒把野”的情绪化的东西。
我的看法是,作为一个老百姓,他解决自己需要舞蹈和需要观赏舞蹈的冲动的方式越来越狭窄,要么你去接受那有着高昂票价的现场舞蹈表演,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对着电视屏幕进行数字化远程审美,至于从纸面媒体“看”舞蹈,不客气地说,除了美人头,什么都看不到……就是这样,我们处在了一个舞蹈氛围严重荒凉、有关的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时代,除了同意老百姓在高兴的时候扭扭外,又有什么理由要求老百姓和舞蹈艺术产生共鸣呢?而老百姓和舞蹈艺术产生共鸣原本是舞蹈存在的惟一理由和动力啊。古人说过,舞蹈是“乐”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乐”则是一种综合艺术形态:诗表述思想感情,歌唱出声音,舞蹈表现它的外在形象。三者都根源于人的内心,然后乐器随之演奏。现在不是这样了,我们布置舞台的技术越来越完美,但是,每次央视春晚,其舞蹈类节目总是被人匆匆遗忘,这么多年,我们能够记住的舞蹈,就只有杨丽萍和“千手观音”了。而随着模式的被强调,和舞蹈脱离民间后造成的创造力减弱,当杨丽萍和“千手观音”被无数次地复制,很多东西到最后就是差强人意了。
舞蹈艺术家戴爱莲说,她要“用脚尖引领现代中国舞蹈”。我觉得这句话同样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用草根的感觉引领脚尖。某种意义上,我们最忧虑的不是一个“省代表作”的缺乏,而是民间舞蹈氛围的狂欢式爆发的缺乏:人人愿意用舞蹈表达生存的愉悦、人人有平台表达或有平台看别人表达。在世俗社会里,官样舞蹈的机制性约束难以回避,而像几千年前我们的“官方”以组织《诗经》的方式表达对民间舞蹈的支持,也是民间舞蹈发扬光大的重要因素,但是一味地沿着被设计好的功利化路径前行,我们只能得到两个结果,一个是我们越来越依赖和渴望官方的重视,在舞蹈失去足够的民间支持的条件下,这种对“重视”的要求尤显突兀和柔弱,让人为难;一个是舞蹈精英化,舞蹈不再是大众的娱乐或表现,而进一步成为小众化的孤芳自赏。缺乏大众化的舞蹈,老百姓当然不喜欢。